九、红旗持久？

林彪与毛泽东的沟通，其实是在信件文字交流中，加深了解，相互倾心，增加感情的。还是在1929年的3月20日，林彪参加红军第四军在长汀县城的辛耕别墅召开前委扩大会议，讨论时局和红军的行动方针。决定成立工农红军第四军政治部及纵队政治部。毛泽东兼任政治部主任、谭震林兼任政治部副主任；红四军决定改编，决定团、营改称纵队、支队。信命林彪为红第四军第一纵队队长，纵队党代表陈毅、熊寿祺，参谋长周子昆，政治部主任陈毅。辖第一支队：支队长王良、党代表李赐凡，第二支队：支队长肖克、党代表先后高静山、谢唯俊、粟裕。全军四千六百余人，枪二千余支，第一次穿上统一的新军装。

部队整编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林彪率领部随第二纵队、第三纵队，第九支队参加攻克宁都战斗，攻占宁都县城，活捉敌团长赖世琮，歼敌五百余人，缴枪一百余支，抵达瑞金县城。

朱、毛部转战到赣南，形势又一次大好，5月18日晚上，中央再次来信，要掀起中国革命的高潮，饮马长沙，会师武汉，毛泽东根据中央决定，适时提出了“独霸江西”，首先取得一至二个省的革命胜利。林彪参加在瑞金叶坪召开的红四军前委扩大会议，在会上直言不讳，表示不相信革命高潮有迅速到来的可能，红军只能按照毛委员的战略战术，在粤赣边界区域的流动游击，但林彪也反对在游击区域建立巩固根据地。对于林彪对错叠加的论点，会议毫不客气予以否定了林彪的意见，并决定再次向闽西进军。

6月8日，毛泽东在白砂主持召开第四军前委扩大会议。晚上，林彪请前委秘书长江华将一封信转交毛泽东，表示对他的支持。

6月14日，毛泽东在新泉给林彪写长信，全面阐述了自己的主张。

这是毛林之间第一次书信往来，毛泽东并没有把团长林彪当成“娃娃”，而是作为传道者，耐心讲解争论的焦点、分歧、目的、意义等，掏心置腹。事实上，中国革命并没有如毛泽东信中所描绘：“中国革命高潮快要到来，……它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眺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它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

诗人毛泽东以诗一般美丽的语言对中国革命做了大胆且乐观的预言。但是，这个“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真正分娩出世还是拖到了将近20年之后，这中间红军历经苛刻，几近灭顶之灾，最终只剩下不到三万余人，中国革命之所以最终成功，是多少次偶然形成的必然，甚至包括日军全面侵华战争的爆发。

林彪从纯军事角度估计形势，不认同毛泽东所指出的：“相信革命高潮不可避免的要到来，但你不相信革命高潮有迅速到来的可能，”，是符合当时客观实际的，在党的会议上，直言不讳表达自己的观点，并代表了相汉多的人反映真实的想法，这应该是光明磊落的也事，应大力提倡和鼓励，但谁都不会想到，50年后，这竟然成为林彪“悲观投降思想的大暴露”，成为众口批叛的“有力”证据。事实上，林彪除了在党内提出自己思索的观点，并没有在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中散发，也没有影响任何人，在“八月兵败”之后，由于卓越的指挥能力，被赋予执掌部队主力二十八团的重任，在整编时就任第一纵队队长。林彪、伍中豪、黄公略之所以称为毛泽东麾下“三骁将”，这三人分别指挥红四军的三个主力纵队，屡战屡胜，功彪甚伟，

毛泽东一年后给林彪的一封信中显示（此信在48年收入《毛泽东选集》时题名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朱毛会师井冈山后，林彪并不大赞同毛泽东对中国大局乐观的判断，毛泽东在信中直言批评林彪：“林彪同志，我从前颇觉，至今还有些感觉你对于时局的估量是比较的悲观。去年5月18日（28年）晚上瑞金的会议席上，你这个观点最明显。我知道你相信革命高潮不可避免的要到来，但你不相信革命高潮有迅速到来的可能，因此在行动上你不赞成一年争取江西的计划，而只赞成闽粤赣交界三区域的游击；同时在三区域内也没有建立政权的深刻观念，因之也就没有由这种赤色政权的深入与扩大去促进全国革命高潮的深刻观念。”

但批评归批评，并没有妨碍林彪被迅速提拔重用。大概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林彪战功卓著，到能抵消与最高领导政治观点不同的地步；二是实际发生的事情证实了林彪并没有说错什么。

12月28日至30日，红军第四军在福建省上杭县古田镇溪背村廖氏宗祠召开的第九次党代表会议。会上毛泽东作政治报告，朱德作军事报告，陈毅传达中央九月来信以及中央关于开除陈独秀等党籍的决议案。形成著名的古田决议，即《中国共产党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制定了工农红军正确的建军纲领，即：“规定红军的性质、宗旨和三大任务”、“肯定党对红军的绝对领导原则和制度”、“明确军事和政治关系”、“强调进行马克思主义和党的正确路线教育”、“确立红军处理军内关系、军民关系和瓦解敌军的原则”、“规定红军宣传工作的任务”、“论述红军政治工作的作风和方法。会议选举毛泽东、朱德、陈毅、李任予、黄益善、罗荣桓、林彪、伍中豪、谭震林、宋裕和、田桂祥为红四军前委委员，杨岳彬、熊寿祺、李长寿为候补委员。

12月29日，红军第四军党代表会议以“政治观点明确、工作积极、有斗争历史”为基本条件，选举毛泽东、朱德、陈毅、李力一、黄益善、罗荣桓、林彪、伍中豪、谭震林、宋裕和、田桂祥为委员，杨岳彬、熊寿祺、李长寿为候补委员组成中国共产党第四军前委。

但第二天，林彪在给毛泽东写《新年贺信》中，对于流红旗能够打多久，说出一部分同志的忧虑。当时根据地初创时期的处境十分艰难、条件极其艰苦、环境极为恶劣，缺粮少衣始终是根据地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曾志回忆说：“我们后方留守处100来人差不多天天吃的都是辣椒干拌盐泡的汤，好的时候才能吃点南瓜，那时能吃上南瓜，就象吃肉一样……在山上，穿的、盖的比吃的更困难。8月的井冈山经常细雨蒙蒙，浓雾重重，空气潮湿而寒冷……我们就用剥下的杉树皮，铺在地上当床板，盖的很少。我当时有一床夹被子，算是很不错了。有的同志连夹被都没有，就用禾草往身上盖。为了抗冷，我们白天轮流到山上打柴，晚上就在房子中间烧一堆火，大家围着火睡觉。我们穿的更是五花八门，穿什么的都有。”

红旗到底能打多久？这个疑问从朱毛井冈山会师前就有了，一直萦绕在红军官兵心头。这也难怪，历史上农民起义军，有多少能成功？大都是怒目苍天，空怀壮志饮恨亡？传说，时任三十一团团部宣传干事杨岳彬才是“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真正专利人，这位仁兄生来性情活泼，爱说爱闹，特别喜欢在公开场合表现自己，常有惊人之语，如“天天吃南瓜，打倒资本家、”“糙米饭来南瓜汤，餐餐吃得卵打光”等一类，是一位天才的鼓动宣传家。

有一天，营长员一民要杨岳彬添置一面红旗，杨岳彬正跟人闲聊，听了甚不耐烦，撅起嘴不屑地说：“添什么红旗，这红旗还不知道打得下去么？”

“什么？你说革命的红旗打不下去了？”员营长是个大老粗，听后瞪大眼睛，怒不可遏地斥责道。

杨岳彬连忙改口说：“我哪里讲打不下去？我是说到底打得多久？”

“你这个人思想成问题，典型右倾分子！”员营长气哼哼找团党代表汇报了。

杨岳彬当时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很快在红军中传开了，这句话通俗易懂，言简意赅，很容易让人记住，为正在流行的右倾悲观情绪推波助澜。

这股阴风很自然吹进毛泽东的耳朵，对这种悲观情绪，不能简单禁止，而是要讲清道理，以理服人，让同志们相信革命的乐观前景，毛泽东逢大会小会就讲：“……一国之内，在周围白色政权的包围中，有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红色政权的区域长期地存在，这是世界各国从来没有的事。这种奇事的发生，有其独特的原因。那就是中国是贫穷落后和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是白色政权之间的军阀割据的战争。我们的革命根据地是一块刚刚发展起来的根据地，我们的队伍是一支正在成长壮大的队伍。目前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有一些同志就怀疑‘红旗到底能打多久’？有些同志在困难和危机的时候，往往怀疑这样的红色政权的存在，而产生悲观的情绪。这是没有找出这种红色政权所产生和所存在的正确解释的缘故。”

毛泽东其实也清楚，这并非林彪个人想法，林彪从来就没有真正怀疑红旗能找多久，而是代表了红军中大部分官兵的看法，如林彪的长期搭档熊寿祺不久就自动离队。所以才不惜耗时五天时间，要批驳的一种思潮，借题发挥，批驳怀疑“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给林彪回复了以《时局估量和红军行动问题》为题的长信，说是长信，是因为长达六七千字，这就是那篇命名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文章，以党内通讯形式印发部队干部，对广大指战员进行形势与任务的教育。毛泽东在信中说：“在对于时局的估量和伴随而来的我们的行动问题上，我们党内有一部分同志还缺少正确的认识。他们虽然相信革命高潮不可避免地要到来，却不相信革命高潮有迅速到来的可能。因此他们不赞成争取江西的计划，而只赞成在福建、广东、江西之间的三个边界区域的流动游击……”

其实党内存在思想波动问题，是正常政治生活的一部分，观点错对且不论，说出来，坦荡光明，总比闷在心里不说出来好些。事实上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届承认林彪所说的是事实：“我们一年来转战各地，深感全国革命形势的低落……红军每到一地，群众冷冷清清，经过宣传之后，才慢慢起来；和敌军打仗，不论哪一军都要硬打，没有什么敌军内部的倒戈和暴动。马日事变后招募‘暴徒’最多的第六军也是这样。我们深深感觉寂寞，我们时刻盼望这种寂寞生活的终了。”

不同的是，毛泽东作为红军缔造者，站的角度不同，高屋建瓴，对中国革命的信心始终没有动摇。毛泽东的回信被印发各纵队、支队党支部，展开讨论，为的是统一大家的思想。

事实上，这封信的公开发行，并没有影响林彪在毛泽东心目中的地位，仍一如既往地被信任，在赣南、闽西地区的红军整编为红军第一军团后，毛泽东、朱德担任了红一军团军政领导，而林彪成了威震中国一方的红四军军长，时年林彪年方二十三岁。

这段“公案”，毛泽东再不愿意提起，1948年，该信编入《毛泽东选集》时，敏感的林彪致电要求不公布自己的名字，毛泽东不惜删节史实答应了林彪，删去了林彪的名字和信中对林彪的批评部分。

再后来，1968年林彪重返井冈山时，于感慨中填词《西江月.重上井冈山》，其中有两句：“ 志壮坚信马列，岂疑星火燎原。”表明了当年对革命坚信的态度。

说来也巧，宁冈县委几句同志来找毛泽东办事，顺便谈到“红旗到底打得多久？”毛泽东朗声回道：“二十年后，革命一定能够胜利！”
　　当时曾经聆听毛泽东的这番话，后来脱离革命的刘克犹感慨万端千对人说：“毛泽东真是预言家。1928年他在坝上讲20年后革命定然获胜，果真兑现，神明！神明！”

到了1971年，诗人元帅翻出老帐来：“林贼消极悲观，很怕敌人尾追，主张分散打游击。主席一直耐心对他进行教育。四军九次大会后，主席给他写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一封长信，批评了他的消极悲观，对革命丧失信心的错误思想。这封信油印后在部队和地方广为散发，对指导当时的革命斗争起了极大的作用。可是在1948年林贼却抵赖从来没有看过这封信。主席英明伟大，很早就抓住了他的本质，这封信对他自命一贯正确不利，所以他竭力抵赖。这说明大叛徒林彪对主席极不老实，耍两面派，是反对主席的又一次大暴露。”

诗人元帅随口一个哈哈，林彪从此成为怀疑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