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三十

小时盼着过年，尽管那时没电视，没电脑，物质远不及现在丰富，但年味却比现在浓，特别是对孩子就是一种奢望。

一过小年二十三，年味就飘来了，家家户户就开始买春联，年画，扫房子，做过节准备了，那时的年画有毛主席去安源，胖小子抱鲤鱼，还有红灯记，沙家浜等样板戏的剧照。三十的一早，就用浆糊将春联，年画都贴好了，制做的各类灯笼也都高高挂起，那时没有用电的灯笼，都是用蜡烛，所有灯笼不是纸作的，就是玻璃作的，一般是将玻璃割几个小长方形粘在一起，或者干脆用罐头瓶在底部系上一根侵过油细绳，点燃去掉底就成了灯笼，天一擦黑就开始张灯结彩了，登时整个院落，房间都被红色亮色的节日氛围装扮起来了。

这期间，也开始筹备过年的嚼货了，那时生活都不富裕，但为了过年，母亲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食物，比如和面炸丸子，白面定量**，一家总共也没几斤，除去包饺子的，剩下的就都炸丸子了，丸子是萝卜馅的，连丸子和类似油条的炉箅子足有一盆，断断续续能吃到十五，之所以能吃到十五，就是每当做菜时，放几个切两半的丸子借借味。

我呢，之前会去肉食加工厂买点方子肉，那是母亲的拿手菜，就是三十晚上将肉切成四方的块，放在碗里，加上酱油、葱、姜、蒜，再放一点油，一蒸就成了，现在想起来也是香啊！那时年夜饭的菜品没几个，最突出的就是肉了，平时舍不得吃，也没钱买，所以倍感菜香。

吃过年夜饭，小孩就去门口放鞭炮了，小鞭一角六分一挂，每挂100个，一角钱可以买60个，二踢脚七分一个，火药没现在装的多，自然不如现在的响，但相对安全。还有其他的如擦炮，纸炮，后来又有魔术弹，钻天猴，闪光雷。快到零时时，家家户户几乎同时点燃了鞭炮，一挂连着一挂，一阵紧似一阵，鞭炮声、呼喊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震天动地，天空顿时成了红的，彩的，花的，亮的… 时钟一到零点，邻里之间的孩子就开始拜年了，那时孩子拜年似乎有个约定，就是拜前一趟房，和自己所在的一趟房，一共二十四户。就是平常不来往的邻居，过年了孩子也要去给拜年。

记得前趟房西起第一家是老单家，一对老夫妻善良本分，为人热情，单大爷是山东人，头顶早已没了头发，只有四周还被稀稀落落的包围着，一张嘴满口的山东话，单大爷、大娘都喜欢吸烟，一进屋就有浓浓的烟味，大姑娘英子学习好，很早就考上了中专，后来分配到路局工作。二家是喜臣家，我称二哥，喜欢摔跤，也有才，会很多乐器。三家姓王，是一位同学家，男主人是沈变的，王婶韧铁二厂。第四家刘，刘叔象棋下的好。五家是老邹家，邹叔白净帅气，喜欢打猎，每逢休息都骑着摩托出门，满载而归。有一双儿女，都特漂亮，如混血儿。六家王家，四个孩子，三女一男，其中，中间的两个一男一女是我同学（一黑一白，女的特白，人称小白儿，男的特黑，叫小帆，也不知咋养滴）。七家姓刘，刘叔是电工机械厂的领导，刘婶好像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家呆着，家有三男一女，老三是我同学。第八家姓马，男主人跟相声艺术家李伯祥差不多，年轻时一定练过贯口。说话节奏不是一般的快，一张嘴吐沫星子乱飞，和他对话你得保持距离，不然就飞进嘴里，办事也是风风火火，夫妻都是变压器的，他家老太太勤劳心善，每天早上三点多就起来点炉子给全家做饭。后来，第七，八两家连续搬走了，换了一家姓李的，这是后话。第九家也姓王，男主人一车轴汉子，劈铁出身，说话铿锵有力，院里说话胡同口都听得见，王婶与众不同了，遇人不爱讲话总低着头，一辈子都梳着两个辫子，如小芳一样。第十户姓臧，后来换是田旭家。十一是刘家，女主人是电镀厂的。第十二家李，女主人身体较胖，头上总是系个毛巾，不爱接触人，只有拜年时才能和她对上话，李大爷在副食店上班，家里就一男孩，女孩各个如花似玉。这后趟房，就是我家这趟房了，东起先是老汪家，男主人有一年寻了短见，汪婶就搬家了，再来的是季家，一双儿女。二家是徐家，这徐大爷可是知识分子，个挺高，心气也高，戴眼镜，主要是不敢见血，春节杀鸡从来不用刀，是掐，他家老大有才，写字画画都不错。三家刘叔家，沈变线圈车间的，有头疼的毛病，每次疼起来都撞墙，刘婶是山东人，来东北后口音变了许多，说话是山东夹杂着沈阳口音。四家是高家，大民屯人，在旗。先是老两口住，老头喜欢打鱼，后来老儿子，我称老叔的带着老婶和两孩子从农村回来了，因为房子经常争吵，老两口先后去世，老叔一家四口居住，老叔嗜酒，没喝的时候，人特好，喜欢帮忙，你求他的事从不推迟，还心灵手巧，啥都会干，喝酒了呢，就打砸东西，连他养的一条狗，见他都是跪着。再就是我家了。第六家是姓刘，男主人刘叔是变压器金工车间的，刘叔人好，但不善言辞，刘婶是个热心肠，两口子反差大，我家的，甚至我自己的事他们没少帮忙。第七家姓高，老家昌图的，三孩子，两男一女，高大爷对孩子管教严，老大特仁义，老二我发小，他家没搬前，我两几乎形影不离。第八家是姓张，两男两女，张叔好像是工会主席，张婶在韧铁二厂，孩子也都上进。再往西是老邢家，这家比较苦了，**中定了个国民党的残渣余孽，邢大姨和儿子邢大哥的胸前有字块就这么写的。邢大哥据说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因为家庭原因没上了，就在环卫局清理生活垃圾一辈子，邢大哥才华横溢，字画都很好，邢大姨去世后，大哥无依无靠，也没成家，晚年就住在环卫所，一生凄凉。第十家姓晋，三辈六口同居不足20平的房子里，婆媳关系紧张，婆婆整天絮絮叨叨，儿媳妇时不时骂上两句。第十一户是王大爷家，王大爷是南方人，特瘦，来东北这么多年，口音一点没变，说话得说几遍才能听懂，王大娘海边人，言语中带着海蛎子味，古道热肠。最后一家姓林，老两口住，老头似乎一辈子没工作，安分守己，平时爱侍弄一些花草，老太太韧铁二厂退休的，子女都结婚出去自己过了，孩子生活都不错，其老姑娘，我称老姑的退休前，就在我单位的学校任教。

三十拜年，这些家必走，进谁屋都是热情招待，吃糖，嗑瓜子，说说拜年话，拉拉家常嗑，这二十四户都走完也就三两个小时，多年过去，如今那平房早已不在，老邻居也先后搬迁，但儿时的记忆却深深滴印在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