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唐家门前徘徊(三)
那天早上,我在宿松街头的小吃摊吃过米粉,便产生了回家的念头,可心里面又总有些不甘心,从山东一路走来,行程千里,脑海里时刻都闪动着战友的身影,却居然没去拜见一位战友,这事儿做得有点儿叶公好龙,也很违背自己的心愿。
于是,我决定去桐城,去拜访我的老指导员。他叫黎旺来,在桐城市公安局工作,并且还是个头目。在我当兵期间,我经历过两任指导员,一位是朱朝阳,另一位就是黎旺来,他俩都是安徽人,也都是我的贵人。一晃三十多年了,两位大哥的音容笑貌鲜活的存于我脑海里,而此时,我距黎大哥的位置只有三四十公里,假如错过机会,岂不是罪过?
然而,车站售票员却告诉我,宿松到桐城,没有直达班车,要莫转道安庆,要莫先到潜山。两个县城之间居然没有直达班车,这也让我在车上想了好一阵子……
在桐城的尚美酒店住下,我便一遍遍给黎大哥打电话,可是,从上午一直打到天黑,手机始终关机。晚上九点半,他的手机突然开启了。当我告诉他,我正在桐城的什么位置时,他却突然挂了电话,这让我稍稍感到意外,以为是手机掉线了,可就在我云里雾里没回过神儿来,他却推门而入,然后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
分别三十多年,想见时没有客套,甚至连句话都懒得说,却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这样的见面场景,让我从心里感动。
走出酒店,站在路边拦轿的时,他问了我一句:“你去锅翻了么?”(桐城话:你吃过饭了么?)我不由苦笑道:“几点了,你还问这个,你怎么不问问我给你打了多少遍手机啊?”
老指导员把我带到他家里,中华烟,桐城小花,还有各式各样的糖果点心,任我享用。黎嫂子还记得我,并且还说起她当年去部队探亲,我代指导员去泗阳车站接站的事情。老两口对待我,充满亲情,好像领回家里来的这位,不是一位战友,而是一位儿子。
什么叫战友亲情?战友亲情不仅让你把战友视为亲人,即便他们的家属孩子,在你眼里,也如亲人一般。
第二天,老指导员陪着我大街小巷地转来转去,从桐城文庙,到“让他三尺又何妨”的六尺巷,他带着我一边看,一边做着介绍,生怕我漏掉桐城的名胜美景……
这位老指导员极有人情味,记得当年,部队搞整编时,一些年事已高的首长纷纷退居二线,这其中,也有王劲来副师长。
人退下来了,情绪与心态总有些落落寡合,这是常人都能理解的,可理解是一回事,怎么对待他们却是另一回事。我们老指导员的做法,就让我感佩不已。
由于他是从机关下到连队任职的,跟一些老首长感情很深,所以,他时常挂念着这些人,并且尽力想着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有一次,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来七十五师慰问演出,分配给我们特务连的入场门票有限,指导员于是就把他自己的票,还有我们连部三员(文书、卫生员,通信员)的票,全部收到自己手里,并且让我给王副师长家送去。老头子接到电话特别感动,老早就站在家属院大门外头等着我,当他从我手里接过票时,连声说着“谢谢……谢谢……”
还有一回,我们特务连包饺子。指导员也想起了王副师长,于是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吃水饺。碍于情面,王副师长没有答应,指导员就三番五次地催着他来,并且还吓唬他,“老首长若是不来,我就让卫生员(指我),端着饺子碗去你家里……”
王副师长拗不过指导员,只好来到了特务连。
正值夏天,部队吃饭都在院子里的空地上,老首长也跟我们一样,一只四方凳就是饭桌,一碗饺子一碗汤,外加几个蒜头,王副师长坐在马扎上,跟指导员一边说着话,一边吃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面不仅朴实,也很感人。
我在桐城待了一天,执意要走,指导员留不住我,只得答应。酒足饭饱之后,他让人开车把我从桐城直接送到合肥火车站。由于古井贡酒既有魅力又有酒力,我是怎么离开桐城的,都不记得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开车的司机已经为我买好了开往山东的高铁车票,并且祝我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