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母亲进门一把锁，出门一把锁，关门闭户，不与街坊邻居来往，不与亲戚朋友联系，把那位县委书记锁在家里，关在里屋半间阁楼上，一根绳子用来上下传递，木梯子却放在刘嫲嫲家，说是抵手碍脚。
阁楼上放了痰盂钵和尿桶，那县委书记吃喝拉撒全都在那个小空间里，尽管受尽了委屈，却对母亲的打理感激不尽。
每天天一亮，母亲就让我领着弟弟去月亮湾，蹲在那个草棚里，不准回家，不准玩水。
我拿本书，一边看，一边照看弟弟，只等母亲送来吃喝。偶尔，带弟弟走出草棚，在附近转转，一天下来，倒也不算难挨。待日落西山，月亮湾周围冷冷清清，兄弟俩窝在草棚的稻草里，翘首以盼，等着母亲来接我们，一家人才依偎着，走在夜深人静的路上，回家睡觉。
几天后，刘嫲嫲去月亮湾洗衣服，发现了我们，发现了草棚里我们带来的破被条。
“迎伢，你们怎么歇这里？家里住不下吗？”刘嫲嫲问。
“不、不是刘嫲嫲，我们才来，在这里看、看西瓜，哦，不，看菜园子……”我支支吾吾，谎话说得不周全。
“蹊跷！这个女人，把两个伢放这里受罪……”
刘嫲嫲不动声色，悄悄走到我家门口，偷偷从门缝窥看，发现屋子里有母亲忙碌的身影……
“这女人怎么了？！鬼头鬼脑，做了饭菜，不给伢儿送去，难道一个人吃孤老食？不对呀，她不是那样人哪！”
刘嫲嫲自言自语，边走边摇头，刚到自家门口，一拍大腿，仿佛恍然大悟，“哦！晓得了，做贼的汉，专讲人，偷人的姐，紧关门！唉，这个妹子啊，终究还是守不住，熬不过啊！只可怜了两个苦儿……”
那天，母亲去粮站买米，刘嫲嫲跟在背后，冷不丁，高声喊：“哟唷！有粮票有钱了，不搭理穷隔壁邻居啦！”
“哎呦，你要死，吓我一跳！”母亲连忙陪笑脸，轻轻一手掌，拍在刘嫲嫲肩上。
“呵呵，妹子，老姐我近日才晓得，你可是胆大心细的人呢，吓着你了吗？你现在装胆小都装不像呐！”刘嫲嫲撇着嘴，阴声阳腔。
“刘嫲嫲，你话里有话啊……”
“妹子，不要瞒我，是不是有人了？老姐我同情你，替你保密……”
“好姐姐，你可别冤枉我！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吃了豹子胆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说给我听，青天白日，关门闭户，把自己锁在家里，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没有啊，自己把自己锁家里？我，我何必呢……”
“何必？别哄鬼了！你家的门，我可知道，上面有个洞口，从里面也可以上锁……”
“刘嫲嫲，不相信，你现在就跟我回家，任凭你怎么搜查，看看我那个又窄又小的破屋，能不能藏个大活人……”
“我可不愿意吃海水管咸事，棒打鸳鸯，拆散人家的好事，不过，你不把我当姊妹，就别怪我，从此瞧不起你……”
“姐姐，好姐姐！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往那想……”母亲一肚子憋屈，却有苦说不出。
“嗐！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说完，刘嫲嫲撇着嘴，一脸不屑，头一扭，背对母亲，甩手撂脚，走了。
一时间，母亲愣在那里，眼睛里噙满泪花，默默无言……
Post By：2017/4/18 22:57: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