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传记〕 人 生
第四十九回 一天门解生遭劫持 年三十解放军救人
年关已近,沉闷的松兹城透不出一点节前的喜庆。由于解生上访京城带回了“上方宝剑”,财政局和县直一些党政机关工人身份的人员仍旧照常上班,工作暂且稳定。财政局的一帮小兄弟们正想快快乐乐地过一个开心的春节,莫想到一场人生的劫难、却悄悄降临到解生的头上。
那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天是那么阴沉、那么寒冷,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冰凉透骨。县城的大街小巷冷冷清清、难见行人,看不出一点节日的喜庆。下午县支左领导小组的邱政委和十二军131支左部队的王指导员来了。邱政委和王指导员通报了邻近黄梅县两派正在武斗的情况,并告诫本县两大派要珍惜目前的大好形势,要求双方即刻派人到边界巡视,劝阻外地可能流入的人员,已防干扰本县的平稳局面。联总随即派工人造反团团长石佳〔其是是半点军亊常识都不懂的工人〕带团员刘明一同前往,走到值班室门口,石看到解生无亊,就喊上一道同行。此时、天还下着毛毛小雨,三个人赤手空拳连电筒、雨伞都未带,天刚刹黒才出城走过大西坂,接着又过了一天门大桥。然后,沿着105国道沙石公路向黄梅方向寻视前行。过了河西山,天就黒得对面不见人。三人摸黒沿河西山下的公路向佛子岭前进。好不易摸到佛子岭上坡,四周漆黑一团,连过人毛都没有。三人外冷里热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迎着刺骨的西北风身子冻的直打哆嗦。实在难耐就原路返回,大家光着头冒雨走到一天门,真走不动了,石佳就摸黒敲开路边木器厂小余家的门,三人进屋一屁股坐到橙子上就再也不想动了。喝上几杯热茶,擦擦满身的雨水,才慢慢缓过神来。看天色已经很晚,外面雨也停了,三人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又摸黒出了门。刚刚转弯走近新河大桥头,突然两边猛地窜出十几个端着枪的人来,他们同时用几把强光的手电筒直射着解生、石佳的眼睛,并高喊“不准动!举起手来。”正当解生和石佳被一片强光刺痛得睁不开眼时,又马上被围上来的人给捆绑了起来。这时上厕所走在最后面的刘明,猛然发现前边的电光和喊声,知道不妙,立刻撒腿就跑。对方几个人跟着就追,刘明沿余建德家屋后山坡摸黑飞快地跑着,然后双脚跳进冰凉的大河里,藏在岸边茂密的灌木丛下,这才躲过了追踪。解生本想也乘乱逃跑,当听到对方说话人中好象有平日熟悉的声音,心想松兹目前两派还没有撕破脸皮,双方更没有发生过枪战,如果要跑,谁知道拿枪的人中若有黄梅佬,万一真开枪,子弹又没长眼睛,打着了岂不是白白送死?解生脑筋一转,猛然一声:“四哥、胡立!”乱叫了两个名字。“谁?”对方一人未加防避,随即声了一应。又自觉情面难却、回避不了,立马上前搭腔道“怎么是你!解生?”“这不,下午邱政委和王指导员来联总,说黄梅两派在武斗,让两派去边界看看,劝阻外地人员流入,已免干扰松兹的大好局面。石佳就把我喊来了。怎么!你们不也是来了吗?”四哥没吱声,只是把解生的绳子给解了,说:“委屈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就这样解生、石佳被武装押解到了红造会老人委据点。接着由原老县委的秘书黄某作了一番审问。接下来,等了很长时间,走进来几个陌生面孔的人,把解生和石佳的眼睛都用黑布蒙起来,双手用绳子绑着押着上了一辆小吉普车。石佳和解生连忙高声大喊:“干什么?你们要把我们押到那里去?”“别叫!免得皮肉受苦,”说着就是几枪托,石佳连忙拉拉解生低声说:“别作声,免得吃现亏。反正刘明逃回去了,家里人和支左部队马上就会知道,一定会来救咱们的。”车子一出大门,就加足马力飞驰了起来。坐在车上左右摇摆着的解生,凭着平日里的记忆知道汽车出了城,只觉汽车方向猛地向左一打,再过一会儿就听见了哗哗流水声,解生心里徒然一顿惊、不好!这是在往黄梅方向开,这下麻烦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家里人和部队也难找了,只好听天由命吧……。
破旧的吉普车,在105国道上不停地上下颠簸着,二十几公里路程,整整开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黄梅县党校—《鄂梅三师》的据点门前。解开蒙在眼睛上的黒布,只见大门两旁站着全副武装的守卫,院内到处是身背步枪或腰插驳壳枪的武装人员。解生和石佳被押到一个房间,猛推进去,锁上门就不管了。这时,天己经渐渐地亮了,解生想着今天己是腊月三十年关了,自己被劫持到异省它乡。家里父母亲人不知急成啥样子了。他们知道在哪里吗?很快会来救自己吗?想着、想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一夜折腾得未合眼,正想昏昏沉沉地打过屯,猛听得房门咣当一声被一脚踢开了,接着进来两个凶神恶煞的武装人员把石佳给押走了。一会儿只听到隔壁审讯室里传来了一声声吆喝声和石佳挨打的尖叫声。此时,解生心里七上八下,这不象在县里,大家总是在一个城圈子的人,不看尊面看佛面,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会过份地为难自己。并且早就闻听鄂梅三师的人非常凶狠,虽然很是惧怕,但一想到自己的确未干什么坏亊,反正是支左部队领导派遣的,只要不硬碰硬,应该无大的危险。同时想到平日里听说黄梅一号服务员和下放示范农场51号兵站的金文多有交往,颇为投缘,因而抱定先入为主的策略去应对。没过多久,只见石佳被押回来了,看样子打得不轻,一推进来坐在椅子上就不能动弹。解生连忙上前去问石佳:“怎么样?无大碍吧”石点点头,叮嘱要小心。“快走!”只见又是方才来的那两个凶狠的彪形大汉。解生没等催促,就自己主动向外走去。来到隔壁审讯室,正面一张桌子,两旁站着两个腰插驳壳枪的凶悍大汉,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似睡非睡的中年汉子。“叫什么?干什么的?怎么到这里来啦?”他微闭上双眼一连明知故问了三个为什么。
“叫解生,是松兹县联总的,受支左解放军的派遣,来边界了解情况,不想被你们的人抓来了”解生目视大汉,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哈哈!我们的人怎么会到你们松兹县去抓人呢”?
“这得要去问问你们的朋友—红造会的头头们了”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们”?
“因为我们听解放军的话,按解放军的指示去办事”
“放屁!分明是你们到边界来,接应我们的对手,帮着他们来打我们的!”络腮胡子猛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往桌子上一拍。大声吼道。
解生心中顿时毛发耸然,浑身冷汗透顶,但还是强作镇定回答道:“请问我们和谁接头了,身上是带了刀、还是带了枪”?
络腮胡子若沉默了片刻,马上接着反问一句
“你说是解放军派来的,我们就信吗?”
“这还不容易,只要你们打过电话给黄梅县武装部让他们问问松兹县武装部,不就全清楚了吗?”
“乱弹琴!你们是保皇派,松兹人武部支左错了”络腮胡子再猛然反问了一句。
“哈哈!谁是保皇派。难道运动初期被打成反革命的人也会当保皇派吗?难道武装部支持的都是保皇派吗?按这个逻辑,黄梅武装部支持你们鄂梅三师,哪你们也是保皇派啰?”
络腮胡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再次把手枪一拍吼道
“黄毛小儿,乳臭未干,到教训起我来了,给我打!”
“哈哈!久闻《鄂梅三师》是深得黄梅武装部支持的“革命派”,今天看来也是徒有虚名,你不讲理,我要见你们一号服务员伏司令。”
“哈哈哈哈!伏司令是你想见的吗?”
“怎么不能见?早闻伏司令豪爽侠义,运动初期深受迫害,我们同是受迫害的革命群众,怎么就不能见上一面”解生见水到渠成又紧忙补上一句。
“说得好!同是受迫害的群众,怎么就不能见上一面, 见、见、一定要见!”这时,只见从里间走出来一位个头高大、但文质彬彬的人来,随身紧跟着两名腰插双枪的彪悍大汉。
“哈哈!小兄弟是你要见我吗?”
“久闻伏司令大名,原以为只是一个侠肝义胆的豪杰莽汉,觉不知是竞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文雅儒将”
“哈哈!小兄弟抬举了!”
“不是抬举,我早就听金文大哥说过,不是今日被抓,实在难得无缘一见”
“怎么!你认识金文?”
“岂知是认识,而且很是投缘!我是他的小老弟”
“好!好!好!既是金文的小老弟,亦是我的小老弟。来呀!带小老弟到厨房大姑那儿去好生招待!到时候我们再细叙”
“是!”众人同声应道。
“多谢司令大哥!小弟还有一亊相求,与我同来的石佳,虽说是联总的一名头头,今日之亊、亊出有因,原本是一场误会,还望司令格外见谅!”解生又见机补了一句。
“小兄弟放心,我不会再为难他的”
解生压在心头的千斤石头猛地卸尽,倒觉浑身无力飢餓难当。跟着随从来到大厨房,只见一位四十开外、身材丰满、满脸和蔼可亲的阿姨迎上来,拉着解生的手憐惜地说:“造孽!造孽!这还是个孩子呀!年三十的,怎么把人给抓到黄梅来了,家里人不急死了才怪呢。他们打你了吗?别怕!别怕?孩子,在我这里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谢阿姨!他们差点就要打我,是司令救了我”
“哪就好!哪就好!来,吃飯吧孩子”说着,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外加一大盆香菇红烧肉和木耳炒肉片给解生。连说“慢慢吃、孩子,不要噎着,吃完了锅里还有”解生正端起碗筷准备吃着,猛然又放下筷子说:“阿姨,我还有一个人,昨晚到今天都没吃,麻烦你也送点给他吃,谢谢您了!”
“好心肠的孩子!自己危难时还惦记着别人。好,阿姨我这立马就让人送去”
此时,解生的胃口特别好,一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阿姨在旁一边惜爱地看着,一边不停地往碗里夹着菜。解生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飯和一大盆子菜,肚子胀得实在撑不下了,这才放下碗筷。猛一抬头,发现对面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她身材苗条确虎里虎气,皮肤白嫩且血气方刚,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一个花季少女这么近距离地注视着自己狼吞虎咽,解生实在不好意思,一下子满脸通红涨到了脖子根。
“还不好意思呢!我们认识一下,我叫芝芯,她是我妈妈,〔手指着阿姨〕伏司令是我母舅”姑娘大方地自我介绍说。
“我叫解生,是被抓来的”
“这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是学生吗?”
“不是,我在县财政局上班”
“哇!这么年轻就工作了”
“还年轻呢,我都工作六七年了”
“什么?你工作六七年了,哪你几岁参加工作?”
“我从十二岁就当中医学徒起,在医院里干了三年,在财政局也干了四个年头了”
“怪怪!真看不出来,厉害”
“厉害什么?我今天不是照样被你们给抓来吗?”
“谁抓你来的、是我舅吗?我这就找他去!”姑娘说着大辫子往后一甩,一溜烟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解生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大舅!你怎么能随便乱抓人呢?”芝芯一头冲进伏司令办公室开口就是一炮。
“我没有抓人哪?”
“还说没呢,厨房里不就是”
“哦!哪是人家松兹红造会送来的”
“人家送来的?黒狗吃肉、黄狗当差,别人欠债、我们还钱,这种傻事也亏你做的出来!”芝芯甩下一句话扭头就跑。
伏司令一拍脑袋:“是呀!还是我外甥女聪明”
时间象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着,在度日如年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年三十的下午。解生心急如焚地望着渐渐变晚的天色,盼着家乡的亲人!盼着快来解救的亲人解放军……。此时,在相隔二十几公里外的松兹城,亲人们在揪心的啼哭、亲朋好友们在奔走呼嚎救人,联总一号服务员王义骑上自行车准备独闯虎穴冒险救人,被群众追至黄宿边界潘舖截回。51号兵站有名的陈铁嘴独骑单车早己赶赴梅城。一时间,松城几千群众自发地围住了县武装部和联总,要求火速派员救人。支左部队高度重视,一面由邱政委率员赴黄梅亲自解救,一面全体出动、劝解群众、稳定人心,谨防酿出松兹大的武斗亊件。一时间,石佳、解生被劫持一亊闹得沸沸扬扬,松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解生也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夜之间成为无人不知晓的新闻典型。
黄梅解生盼亲人度时如年,松兹亲人救解生风生雷动。酉时刚到,只见芝芯姑娘一阵风跑进厨房来说:“快走!快走!解放军来接你们回去了”解生被芝芯姑娘拉到会议室,只见松兹县武装部邱政委、姚参谋、黄梅县武装部尚部长及鄂梅三师等一大批头头脑脑的都集中在会议里,且气氛比较严肃、紧张。原来,通过两县部队领导的交涉,都表态立即放人,但还有个别头头觉得有失面子,不好向另一派解释,有所阻挠。只见伏司令大手一挥很干脆地说:“既然这两个人是松兹武装部安排到边界来了解情况的,我们就没有理由去抓人,更没有必要关着不放人。现在把人当面交给松兹县部队的领导由他们处理”现场气氛顿时转危为安,部队地方皆大欢喜,上车了,伏司令拍拍解生的肩膀说:“小兄弟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欢迎您下次再来黄梅作客”“谢谢伏司令大哥!”说着解生又快步走上前,向来送行且飽含热泪的阿姨和她女儿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激动地连声说“谢谢阿姨!谢谢芝芯姑娘!”
军用吉普车开动了,望着渐渐离去的黄梅县党校,想着这年三十前后不到十几小时所历经的人间魔难和先后粉墨登场的各式人物,此时此刻,解生真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热心善良的阿姨、活泼清纯的芝芯、豪爽霸气的伏老大、彪悍凶狠的络腮胡、救人如救火的亲人解放军,这人生道路上有惊无险的劫难,将永远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是激励奋进、鞭策人生的座右铭!从此,解生抱定了立志从戍保国、当一名救苦救难的人民解放军的坚强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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