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传记〕 一个小人物的多味人生
第七十九回 父重病老兵初探家 访故友萌生返乡心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转眼参军已是六个年头。我们城关大公社一起入伍的师直老乡,除了两个年龄小的朱发明、尹四保已先后退伍,卫生科吴新奇、修理所宋华美、罗光圣等人派出专业学习外,其余的基本上都能每个星期天利用到军人服务社和师澡堂洗澡大家见上一面。兵当老啦,老乡观念也就越来越浓啦。有亊无亊都想聚在一起,说说工作、拉拉家常,聚聚歺。当然啦,交往得最多的还要算我们卫生科、通信连、修理所的几个战友,特别是唐旺才、葛文凤、张先德、罗光圣、尹辉煌、刘大德等,我们几个人系老乡加战友,所以接触得多一些。其他如运输连、侦察连由于离的太远,见面的机会也就少得多了。我们一般集会得多的不是修理所张先德的光学仪器室,就是卫生科我的住处或刘大德的炊事班。一个没人干扰,二个可以偷偷地搞点老酒喝喝、烧点小灶吃吃。大家部队、家庭、婚姻、对象、入党、提干,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开怀畅饮、其乐无穷。老乡中算我年龄最大,除了我入伍前就订了亲,其余人都是光棍一条,大家一天天年龄大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因此,家里的父母亲朋都催着做媒说亲闹不停。可老兵们却不管那么多,依然是今日有酒今日醉,有钱就用,到也是无牵无挂。快活乐忧。
时间一晃,不知不觉又到了年底,眼看着入伍后第六个春节快到啦!各机关连队正忙着年终总结评比,老兵们又纠起了久别的思乡之情。腊月二十几的一个上午,我正在办公室里筹划着卫生科春节联欢会和新兵团员发展之亊,突然科长喊我。我来到科长办公室,他拿出一份电报给我说:“这是刚接到的一封电报,你父亲病重,你也五六年没有探过家了,组织决定批准你回家探亲,你把工作交代一下,明天就出发”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真使我始料不及。父亲一向有患有慢支疾病,咳嗽气喘相当严重,随着年大体弱,渐渐引起了肺原性心脏病。尤其一到冬季,发病就更利害。我虽弟兄四人,大哥远在百里之外的农村教书,而且嫂子下放农村,两个儿子尚有老大是个脑膜炎后遗症的瘫子,老二年幼,因此无法顾及父母。老三在省城上大学,老四下放安徽生产建设兵团三师九成坂农场劳动,所以父母身边无子女照应。这临近年关一犯病,肯定不轻。我二话没说,赶紧骑上自行车一口气跑到泗阳县汽车站,为抓紧时间往家赶,我计划不从南京中转走,决定抄近路经蚌埠换乘火车到合肥,再换长途汽车回家。当夜,我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想想父亲幼小双亲过早撒手人寰,年少习武学医吃尽千辛万苦,解放前战乱叠起,四处逃荒避战、颠沛流离;解放后虽然儿多家贫,但行医治病、解人病痛,靠自食其力刚刚过上一点好日子,却又遭受反右派斗争而蒙冤受屈,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落下了满身的疾病、暗伤;现等到孩子们都长大了,到了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却又积劳成疾、旧病复发、饱受煎熬的苦难经历,真是浮想联翩,难得入寝。第二天天还没亮,早已按捺不住的我,赶忙起床,急匆匆地摸黒去了车站,乘上了去蚌埠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中午前赶到蚌埠后,又速急赶到火车站乘上了去合肥的火车,晚上赶到了合肥。离天亮去宿松的头班汽车还有四个多小时,我哪里也不想去,就在候车室的椅子上紧裹着军大衣休息,一值焦急地挨到了天亮,终于踏上了归途的家乡汽车,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也不知疲倦饥饿的我。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遥远的家乡—宿松,早一刻去探望重病中的父亲。
经过长达五小时的奔波,汽车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驶离了太湖县境,过了猫儿岭、进了宿松县境内的第一个小集镇,久违故乡六年的我,望着公路两旁连绵起伏的丘陵山包,满山苍茫的松树林带,层层墨绿色茶园的梯田,这就是盛产名茶《柳溪玉叶》的茶乡枫香驿。车过峰火山,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垠的万亩良田,绿油油的麦苗迎风破土而出,远眺严恭山下、竹林掩映着的白墙灰瓦整齐清新的一幢幢新房依山傍水而建,清澈见底的凉亭河水,由北向南穿镇而过。繁华的集镇小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一派过大年的欢乐喜庆!这就是闻名四乡八里的宿松北大门户—凉亭镇。此刻我心头涌起了一阵阵幸福的涟漪!离开家乡才短短的六年,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车过阔皮坦、又过二十五里墩,到了宿松又一大集镇—破凉亭,这是我曾经工作和劳动过的地方,那横贯宿松东西南北的西干渠,那驻点秋征农税过的粮站在我眼前匆匆掠过。汽车过了八里凉亭县茶场,只见那方圆十余华里的龙山,漫山遍野的茶园层峦叠翠,寬敞的柏油公路,象一条黒色的绸带从中起伏穿过,伸向一座古老而又生机勃勃的城市,这就是巨变中的家乡—宿松县城。这就是生我养老的黄土地!我梦魂牵绕的故乡—母亲!
汽车终于开进了新建在县城西北角高大气派的宿松车站。一下汽车,出了车站大门,我无心去观赏家乡这周围的巨变、赶紧一路小跑往家赶。一步跨进家门,只见父亲躺在床上,我立刻放下提包上前问候,父亲气色到是还好,见到匆匆归来的儿子,马上让扶他起来坐着,他气喘吁吁地说着“回来啦、终于回来啦!”“你爹早就盼着你回来!这下可好了,今年可算是能过个团圆年了!”母亲扶起父亲靠着连忙忍不住哭泣着说。望着久别重逢的儿子,父亲仿佛病情一下轻了一大半。连忙叮嘱母亲“别哭啦、别哭啦!赶紧去给儿子烧饭吃。”望着母亲起身走过,满头白发苍老的背影,心中不由不热泪潸潸、愧疚在胸。见父亲病情没什么大碍,压在我心头沉重的包袱终归放下,我扶着父亲又轻轻地躺下后,心里头又惦挂起了久别的未婚妻桃英。六九年参军离开家乡,一别,六个年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虽鸿雁传书倾诉衷情,但相思之情无不泪断梦境。
第二天一大早,我匆匆赶到舅兄家,专程去探望了我那未成亲的准岳父大人。我特意送上一双当时非常流行的崭新解放鞋和一些营养品,问寒问暖了一阵子后,再三谢绝了吃中饭,约上舅哥一道去看望招工远在几十里外的陈汉山区隘口供销社当营业员的未婚妻桃英。我俩赶上了开往隘口的公共汽车,又一路风尘仆仆地向四十华里外的隘口公社赶去。
从参军离开家乡那一刻起,已有六个年头没有见到未婚妻了。涓涓的思念之情,只能在飞鸿中寄托、睡梦中表达。自我离开家长会之后,她一直在大队当赤脚医生。整天背着医箱奔波于各生产队的千家万户,为社员看病、给药、打针,深得老百姓喜爱。一九七一年元月她首批被推荐招工。本已分配到安庆市房产局的她,因不愿远离家乡,结果与别人调换到县供销社,反被分配到大别山区红星公社所在地的陈汉区供销社门市部布业当营业员。由于工作勤恳、踏实,年年评为先进工作者。并被公社领导推荐,准备提拔为公社妇女主任。后因文化底子太薄,本单位领导又舍不得放,就没有成行。近期才调动到离县城稍近的隘口供销社布业当柜组负责人。腊月三十日下午,心中焦急等待着的未婚妻—桃英终于回家来了,我们全家人一起吃过团圆年饭,我俩终归在一起亲亲热热地畅叙那
年关将近,山区群众家家办年货,户户都争着要给老人和孩子们扯点好布让裁缝赶做几件新衣服过年。一个大公社又仅有这样一个卖布的门点,因此顾客特多、营业员就特别繁忙。我和舅哥赶到隘口供销社后,停在远处观望了一下,简值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喊声嘈杂。营业员们凭着一副特有的冷静,在一片喊叫声中扯布、算帐,从人头上收布票、接钱。丝毫不能半点分心。正在一派紧张忙碌之中的未婚妻,猛然听同亊说她哥哥陪着一个当兵的来了,令她深感意外和惊喜!久盼的未婚夫突然出现在眼前,让她万分激动!可满店堂的顾客又叫她实在分不开身,只能暂压久别相逢的喜悦,请人捎来房间钥匙让我们先休息,并请社主任来陪我们坐坐说说话。吃饭时,食堂师傅送来了两份丰盛的饭菜,并让我们先吃不要等她。正在我们吃着时候,她一阵风似的赶来了,腼腆地红着脸对我们说:“太忙了,实在抽不开身,你们先住下吧?”“不住了,你太忙,我们还是赶末班车回去”我真于心不忍耽误她太忙的工作,又极不情愿马上离开地说道。“那好,我年三十回家过年。”说着,我把特意找女战友换得的一套崭新的女军装、一双解放鞋和在南京买的一件萍果绿色的毛线衣外套送给她,心里怀着一股说不出难舍难分的滋味和舅哥去搭返程的客车。当我极不情愿地走出供销社后院大门忍不住回头一望时,只见她饱含着满腔的情意在用右手擦着滚烫的热泪,看着我恋恋不舍的回头一望,她再也忍不住一扭头转身发疯地向门市部跑去。
腊月三十日下午,未婚妻在我焦急等候中终于回来了,全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六年来的第一个团圆年夜饭。饭后,我与桃英迫不及待地来到房间,再也忍不住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任凭那窗外震耳欲聋、响声四起、连绵不断的辞旧迎新喜炮轰鸣。我们全然不晓,只顾卿卿我我,倾诉那久别的相思之苦;恩恩爱爱,重续那相聚的喜悦之情。怎见得有诗为证:参军五年整,喜得今重逢。久旱遇甘露,恩爱入佳境,携手人生路,从此永不分。
新春佳节乃是走亲访友的大好日子。回乡探亲的我,并没有整天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心里很是想念着昔日的老首长、老领导、同事和朋友们。同时,我也想趁此机会摸摸复员安置的政策和路子。首先我拜访了参军前城关大公社和医院的老领导,其次,探望了县里老书记和县武装部的老政委。回报了在部队的思想、学习、工作情况。接着又看望了许多昔日的老朋友。印象最深,倍受感恩的还是人武部老政委兼县委副书记的丘林明和县委于书记。他们从部队多次派员到地方外调中,对我在部队的出色表现也早有所耳闻,并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老领导还针对我在部队长期代干的情况,教导我务必要正确对待、鼓励我继续好好干,争取能在部队长期干下去。同时,表示万一提不了干,欢迎随时复员回地方安排。我对老首长们的关心和爱护表示非常感激!特别是在对待我父亲的历史问题上,老政委能亲自批转督促县公检法军事管制领导小组重新复查,并最终作出实亊求是的纠错平反,真是从内心里无比感激!我没有什么以报答老首长和老领导的关爱之情,特地从基层炮连要来了几颗37高射机枪的炮**弹壳,找修理所战友做了两个笔筒和用不诱钢管车了两个精美的茶杯送给了两位老首长做个纪念。并表示回部队后加倍的努力工作,来回报老首长的教育和知遇之恩。在多少年以后,我每每去看望早已调离宿松的老书记和换防浙江的老政委,他们都不忘提及此亊,并且记忆犹新,念念不忘。可见那种时代人,领导与部下、首长与士兵、人与人、的友谊和情感是多么的纯洁、真诚!
十几天的探亲假一晃就要过去了,还没有等到在家里过上元宵节,我就要急着提前归队了。在离家返队的前几天,父母再三催着问我,你也老大不小了,到底啥时候结婚?未婚妻虽然很理解我既希望能坚持在部队干下去,但又放心不下家中年迈多病的父母及远在山区工作的妻子等内心的苦楚。却也不忍心我刚见面又要匆匆离去。亲朋好友们也帮着出主意说,既然你在部队一下又提不了干,还不如抓紧趁年轻早点回来图个好单位,不要非捆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想想也对,过了年就已经是28岁啦,古人说三十而立,可我现在亊业、家庭还是一亊无成。在人生的道路上是该到了应做出果断决策的时候了。但我心中还是留恋着部队、不愿过早地离开绿色军营和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我带着无比矛盾的心情告别了病中的父亲、苍老劳累的母亲及独身一人留在穷乡僻壤的大山里工作的未婚妻,踏上了返回军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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