杈奶奶
杈奶奶,官称孔奶奶,又称接生奶奶。当年在我们街道上那可是个最大的名人了,很多人可以不知道我们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公社党委书记,但是不可能不知道杈奶奶。足见其名声之大!
杈奶奶,本人姓什么,在她的一生中大部分人、或大家都不知道,其夫家姓孔,所以一般情况下,官称孔奶奶,我就是叫孔奶奶的。孔奶奶大约和我奶奶差不多大年纪,是1900年前后出生的,个头约有近1米7,是个大块头,70年代初期的时候就一头的白头发,逼逼的嘴,大大的圆脸盘,说起话来高声大语的,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的,完全一个男人相,有点罗圈腿,平时也抽点香烟,还小喝点酒。
“杈子”的本意,就是她平时喜欢管一些和她不相干的事情,有多嘴多舌之嫌,是贬义性的,是大伙儿送她的绰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越来越喜欢“老杈子”去“杈”了,渐渐地“杈子”的字面意思,在她本人的身上由贬义转变为中性,后有转变为褒义性的了。
人们先在背后叫她老杈子,后来有资格老的,或和其要好的,当面就叫其“老杈子”,或“杈奶奶”,她也不生气,有时候自称我“老杈子”,这样“杈奶奶”的称呼不知从何时起就由地下转为正面了。
杈奶奶,有一儿一女,女儿,我好像没有见过;儿子,和我爸爸年纪相当,也是个“文化人”,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在70年代后期早逝。杈奶奶平时在自家门前摆个小摊,兑点瓜果卖卖,夏天的时候也卖点凉茶,西瓜什么的,用于维持生计。杈奶奶的业余职业,准确地讲是其职业——接生婆,所以后来人就叫接生奶奶。
由杈奶奶接生的人不知有多少,以杈奶奶为圆心画圆,半径为3、4里路的地方,有人要接生的都是请杈奶奶的,这包含河对面是别的县的人。那个时候,乡卫生院只有几个“全科”医生,没有妇产科的,要么去县医院,一般做不到,一是交通不便,二是费用太大,三是大家都习惯这样了,也没有什么风险的。
杈奶奶接生,向来以德服人,以技服人。杈奶奶接生,从不要人家钱的,是义务性质的,生小孩的人家大都遵守“潜规则”,送点糕点和鸡蛋,或是少许烟酒。杈奶奶的鸡蛋特别的多,都是生小孩的人家送的,她是只吃只送人,从来不卖的,有时候有人家急需要鸡蛋,就直接奔杈奶奶家去借,一准有的。吃不完的,她就放在米坛子里,用米盖住不让蚊子叮,否则要坏的。遇到有人家困难的,生小孩没有钱买鸡蛋的,或舍不得买鸡蛋的,杈奶奶还是要反过来送点鸡蛋给人家生小孩的人吃,她可怜别人。那家要是不肯收下的话,她就说,我一个老奶奶,身体好好的,吃鸡蛋吃糟掉了(浪费了),让生人的吃好补补身子,算借给你的,以后还我就是了。这样的事情多的是,人们一直口口相传,传为美谈。
杈奶奶接生的工具,大凡有一两把剪刀,大小两个木盆,还有一个酒精灯,后来又有了高压锅。这些东西平时她自己家里是绝不容许用的,只有在接生的时候用。由于杈奶奶从事接生工作时间长,经验丰富,责任心强,所以还没有听说杈奶奶有“医疗事故”什么的,或被人说不好的,她从师何人,从何时开始“行医”,我并不知道,我知道她“行医”的历史就有30多年。我的大表哥是她接生的,他儿子也是他接生的, 我也是她接生的。
杈奶奶的美德,还在于她敢“杈”!
我读初二的时候,有家人家的男人,为把老婆做月子吃的老鸡吃掉了,和丈母娘发生了争吵。男人责怪老婆将偷吃老鸡的事情告诉丈母娘,气不过而打了老婆一巴掌,刚好被去检查小孩脐带的杈奶奶遇上。杈奶奶非常气愤,就去骂那男人,那男人不受骂还回嘴不服,杈奶奶就拿个洗衣服用的槌棒在他背心上一伙打(连续打),哪知道他一回头,一槌棒打在了他脸上的眉骨处,顿时血流满面。杈奶奶也有点慌张了,但她说,就是要打你这个没良心狗日的,犯法我去,到公社我去,是我打的,我又不赖。过了几天,杈奶奶还是拎了20个鸡蛋去了那家人家,她说,有10个鸡蛋是给他(男人)补血的,10个鸡蛋给宝宝妈妈(产妇)的,女人一辈子要糟多少罪,生小家伙(小孩)的时候要好好待她。后来,经杈奶奶接生的,有偷嘴习惯的男人都不敢偷吃产妇的食物,都怕杈奶奶的“杈”劲。也有夫妻俩感情好的,产妇非要借机“营养”一下男人的,就调侃说,你吃点吧,我又不告诉杈奶奶。后来在小街上有了一个谚语:偷吃坐月子的(人)老鸡——讨打!这典故的主人翁现在还健在,只是没有机会再次“作案”了。
杈奶奶就是因为爱打抱不平,才有“杈子”的雅号,我知道的就有不少。杈奶奶在街坊邻里间,没有人说她不好的,几乎人人见到她,都得喊一声:孔奶奶。也有只喊奶奶的。因为她和我奶奶关系较好,所以我能多知道一些她的故事。
我在这个小镇上出生,出生几个月就离开了,9岁时再回来,16岁又永远地离开。所以后来杈奶奶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她后来的一段时间过的好不好,又是在何时仙逝的。现在的小镇上居民,大都不知道过去的故事了,不知道杈奶奶了,只有上年纪的人才知道杈奶奶的故事。
故事能忘记,但是岁月的痕迹是抹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