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红烧鱼(下)
昨天晚上见到了老班长,我一直给他道歉,称自己误听某战友说他已经去世,以为是事实,便在网上发帖。没想到又相见,老班长没有生气,笑呵呵接着做饭。老班长姓郭,依然是我当兵的样子,五大三粗,头发还是又黑又粗又油,常常露出憨厚的微笑。他是1973年的老兵,我们连第一个志愿兵。老班长高兴的告诉我,他刚刚当上爷爷,是一个胖胖的小孙子。一早醒来,才知是一梦,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离开部队三十年,老班长已经去世,怎么就在昨晚单独遇到老班长呢?奇梦一桩。只有一种解释,军人情结,战友之情。
接上回书,老班长一路小跑进了炊事班,只见炊事班的几个兵手里拿着刀,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望着地下一大堆鱼发愣。老班长急忙问:“怎么回事?”
“班长这鱼生的很怪,鱼鳞象穿山甲,用刀根本刮不动。”
老班长不相信,从一个战士手中拿过刀,蹲下身子,捡起一条鱼,就去用力刮,没想到就像遇到一层坚硬的铁皮,鱼鳞是纹丝不动。让这个在湖北经常吃鱼的老兵也觉得棘手。
一个兵出主意;“班长,我看干脆用钳子,一片一片的薅,反正我们连钳子多。”
班长瞪了这个兵一眼:“用钳子薅,要猴年马月,这样一片一片的薅,鱼还不都臭了?”
另一个主意更馊:“干脆洗净一炸了事。”
班长火了:“这么硬的鳞,怎么下嘴?乱弹琴”那个战士脖子一缩,退到后边。
新兵小王一拍脑门:“班长我有主意了,平常我们杀鸡拔毛都是用开水烫,我们也用开水烫一下,然后再拔。”
班长一拍小王的脑袋:“鱼肉经你那么一烫,还不都烂了?”小王伸了伸舌头。
这时候连长指导员也赶进来了,看着地下一堆的鱼,听着汇报,再看着炊事班长无奈的表情,让这个一向很善于吃得连长也一筹莫展。
指导员插话了:“赶紧问问当地人。
连长说:“也只能这样了。”
老班长二话不说立刻冲出屋子。他要去哪里?原来他要找的是步兵10团的一个湖南籍的副营长老吕,说起老吕还真有些意思,当兵十几年,娶了个维族姑娘,孩子是一个比一个漂亮,让我们战士好生羡慕。(少壮也想娶一个,因为后代太可爱了。可是到了美国十几年,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老吕是个新疆通,经常跑到我们连天南地北的一阵海吹,而且专找吃饭时间,就是想蹭我们连的猪肉。我们这个地方是维族居住区,不允许养猪,所以步兵根本吃不到猪肉,最多几听罐头,也是少的可怜。那象我们连,整整一车皮冻猪肉。而老吕就住在我们连队附近,是闻着味寻来的。这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战士也喜欢听他侃。这时老吕正在吃饭,老班长是不请自到。老吕热情招呼,老班长二话不说是拽起他就走。一路是这么这么着。老吕听完是哈哈一笑:这个容易,不过鱼鳞刮掉,你赏我一碗红烧肉。老班长一拍老吕的肩:”就这么说定了,红烧肉管够。”
老吕没有带老班长直接回炊事班,而是来到旁边造纸厂的锅炉旁,老班长有点纳闷,你老吕把我带到这里干嘛?只见老吕从炉渣找出几个大块的硫化炉渣:“妥了”。老班长也半信半疑的捡起几块。回到炊事班,老吕拿起一块炉渣,朝鱼鳞上面那么一蹭,只见鱼鳞一片片的掉落下来,老班长一看乐了!一巴掌拍在老吕的肩上:
“老吕有你的,我现在就去让人做红烧肉。”
大块炉渣,去鱼鳞的好帮手
老班长兴奋的一阵风跑到连部,告诉连长消息,连长一听,口水又回到嘴边:
“马上召集战士开膛剖鱼。”
“是!”
老班长又一阵风大步流星招呼战士们剖鱼去了。
晚饭后,连里的战士手里拿着炉渣,面对硬如铁甲的五道黑,一炉渣下去,鱼鳞是纷纷落下。大家会问,这是什么原因?原来博斯腾湖的五道黑是冷水鱼,是常年在低温生存,生长特别慢,面对低温,鱼鳞就是最好的防护,由于生长时间长,所以肉质特别鲜美,与我们现在吃得人工养殖是一个天一个地,应该叫天壤之别,看看现在市场的那些鱼,有鱼型,无鱼味。我们当年吃得五道黑。用一个字形容;鲜。两个字;真鲜,三个字鲜鲜鲜。五个字;他妈的真鲜。由于鱼鳞坚硬,刀具不起作用,当地人就琢磨出用炉渣去鱼鳞的方法,无二法。
在战士们剖鱼的同时,老吕的红烧肉也做好了,老吕是美美的享受一顿红烧肉,吃了个肚圆,网友一定会说这老吕太不象话,只顾自己吃,也不考虑孩子,可大家忘了老吕的老婆是维族,信奉伊斯兰教,孩子也是半个,如果老吕老吕带红烧肉回家,他老婆还不把他劈了。这样也好,起码我们连队可以省点。呵呵!
连夜炊事班将清理干净的鱼,炸制焦黄。第二天中午,老班长亲自掌勺,烧锅放油,放进大量的花椒,八角、干辣椒,姜片、葱节、蒜粒,一通猛炒,待香味溢出,倒入酱油、盐、白酒和热水,水开后,将炸过的鱼放入,一阵猛烧,再改成小火慢炖。
锅里开始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随着蒸汽慢慢扭曲晃动着,爬出锅沿,爬上屋顶、又顺着门缝钻了出去、渐渐的香气越聚越浓,在寒冷营地四处飘荡。浓烈的鱼香气肆无忌惮钻进战士们的帐篷,钻进战士们的鼻孔,刺激已经休眠多时的嗅觉,面对扑鼻而来久违的鱼香,战士们是感到既陌生又熟悉,许多人不停的吞咽唾液,不停的念叨着;
“真香!奇怪,这新疆的鱼怎么这么香?”
甚至有几个战士已经按捺不住拿着碗筷,翘首以盼望着炊事班的方向,等待着吃饭号吹响。伙房这边也是同样,老班长瞅了一下锅里的鱼,拿起大勺,舀了一些汤汁,拿到眼前看了看色泽,接着用嘴吹了吹滚烫的鱼汤,放到嘴边吸了一小口,故意闭着眼睛慢慢的品尝着。而几个围在老班长旁边的炊事员目不转睛的随着老班长动作表情移动着。其实他们比帐篷里的战士更痛苦,不光闻见甚至看见,但就是吃不到,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几个是急不可耐抓耳挠腮的伸长着脖子,紧紧盯着老班长蠕动的嘴。这时老班长突然睁开眼,四下看了看几个手下的兵,煞有介事摇头晃脑感叹到;
“就是有点.....”
几个炊事员异口同声担心的问;“怎么样?”
老班长哈哈一笑;
“吃惊!太鲜了!味道简直绝了!我烧了这么多年的鱼,第一次领略味道如此鲜美的鱼”
几个炊事员如释重负,这时连长恰到好处的大步流星推门而入,大声嚷嚷道:
“老郭,鱼烧得怎么样了?我老远就闻到了”
看到满锅的鱼,连长乐了,不由分说?夺过老班长手中的勺子,快如闪电的捞起一条鱼;嘴里唠叨着:
“让我尝尝!让我尝尝!”
说着说着就往嘴里送,老班长笑眯眯故意逗着连长:
“连长你可不能搞特殊化呀。”
连长哈哈大笑:“去你的吧老郭,我这是检查工作。到时吃饭少我一条。”
不愧是连长,随机应变来的快,说时鱼已经到了嘴里。
“连长:味道怎么样?”
连长嘴里塞满了鱼,说话含糊不清,竖起大拇指不停的晃动着。老班长乐了,抓起一大把绿绿的葱花撒向锅中。大喊一声;
“关火!起锅!开饭!”
呵!一锅香飘四溢的的红烧鱼就这么出锅了。
中午饭很特殊,就红烧鱼一个菜。盛菜的台子上放着满满三大盆红烧鱼。老班长是满脸汗珠,笑眯眯的拿着大铁勺,伸进盛满红烧鱼的大菜盆中,满满的一勺,又行云流水的扣进战士的大碗中,每人是满满一碗红烧鱼,足有十几条,而且不够管添,望着一大碗香气扑鼻油汪汪的红烧鱼,战士们是食指大动,食欲大开,连鱼带刺,一口咬下,是满齿留香。汤鲜味美,辣气十足,少壮我是连汤带鱼吃得精光,记得那一顿足足吃了八个大馒头,打出的饱嗝都透出鱼的香气。战士们赞美炊事班尤其是老班长话足有三箩筐,老班长还是那样笑眯眯的在一旁抽烟,心里乐开了花。(当然吃鱼时没有忘记叫老吕一声,老吕以后跑我们连是更勤了,他已经被我们炊事班长列为有功之臣,当然最好的奖励就是猪肉)。
战士们的焦躁情绪意外的被这一锅红烧鱼抚平了,思想也稳定下来。原来新疆也有这么美味的东西?慢慢的接纳了新疆。老班长是功不可没,称呼也变成,“半个指导员”。连队就是这样,伙食好坏,直接影响战士们的思想,所以部队都以半个指导员来形容。以后我们连是食髓知味,“半个指导员”时不时去一趟博斯腾湖,做法也有了改变,有清炖,干炸。但是最好吃的,还是红烧。
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已经忘却,但老班长的音容笑貌和他做鱼的故事依然记忆犹新,鱼香依旧。
献给装甲兵战友之家的战友们,谢谢你们!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3-31 10:35:06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