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冲锋路
经过七日的运输和2个月的军事训练,我在19日接管理了阵地。硝烟和炮火,每天演义壮烈的篇章,作为预备队的我们,现在负责军工任务,每日脚踏泥泞路,身居乱石缝。
5月24日我们又在炮火的硝烟中出发了......
青草、小溪、山峦,雨水、炮声、猫耳洞,弹药、食品、担架,伤员、烈士、突击队。重叠交加,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使我对战争有了新的认识。
上午下着丝雨,此时已是大雨滂沱。
下午1点刚过,突然接到要我排马上送弹药到离敌人较近的166高地的命令。
我们简单地整理一下,每人发一个黄绿色的背带夹(背弹药等物品用的)。我们从帐篷刚走出不到20米,住在我们上面三营指挥所的营教导员,突然从草丛的小路过来,出现在我们跟前,面色非常沉重地告诉我们:“现在前面的战斗非常激烈,伤亡比较大,阵地上的弹药快用完了,你们必须尽快将弹药送上去……”随后,他和我们一一握手,谨慎嘱咐一定要保重。就好像要永别一般。
在雨水的陪伴下,我们从干田驻地出发。为了争取时间,没有从下山公路,而是从山上埋在草丛内的小路抄近下山,穿过草丛小径就是一条公路。在公路的一个拐弯处,有人告诉我们,这就是我们团指挥所208高地。路边有一条江,宽有50多米,江内波涛翻滚,源源不断流向越南。排长告诉我们,正前方就是敌方阵地,我们要拉大距离,跑步前进。正在我们狂跑时,迎面下来一些抬着伤员的军工担架队,战士们全身都是泥。抬着的伤员头部和腿部都裹着白色的急救绷带,他紧闭着眼睛痛苦地躺在担架上。他们告诉我,这里不用害怕,离前线早呢,并用手对后一指:“那个高山附近的一片就是越南阵地”。
匆匆告别伤员,我们穿过被炮**弹炸得伤痕累累的一座大桥——天宝农场大桥。我们到桥头左侧的弹药库领东西,每人两箱子弹或两箱手榴**淡,每人还发了一个急救包和一个止血带,要求随身带。另外,还有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82式手榴**淡。我说,这么小的手榴**淡能干啥?一个老兵告诉我,这个既叫自卫弹也叫光荣弹,你要是被敌人抓住又不想当卖国贼就派上了用场。我在别人的帮助下将东西背上肩,好沉啊!便随着大家晃晃荡荡地出发了,穿过大桥,再走一段路,就看到一座被炸瘫痪半边的楼房,楼房上布满了弹坑,密密麻麻,总算让人感到战争的残酷。
我们在这里简单休息一会儿,就进入战壕,边上是我军的187炮火阵地,老乡孙红艳、王国伟、李瑞龙等战友就在这个阵地上。此时,炮阵地上的战友们正在喊着口号:“预备——放——”。顿时,在“嗵——嗵——嗵”的炮声中,成群的炮**弹拖着红色的尾巴,吼叫着向敌人的阵地飞去。在“轰轰”的爆炸声中,大地在震动,我们的心也像炮阵地一样在发抖……
刚从炮阵地通过,前面的战士以压低的声音告诉我,要弓腰前进,不能被敌人发现,前面就是敌阵地了。此时,在有一人高的战壕里,本来就身体矮的我这可占了便宜,不用弯腰,跟着大家往前走就行了。
我们的防御战区叫那拉口战区,该战区有几十座高低起伏的山地,与周围比,这里地势比较低洼,南与大小青山对峙,东与八里河东山、汉阳隔河相望,西靠老山主峰,前沿诸高地与敌人阵地犬牙交错,阵地之间最近的仅二三十米,最近的哨位距敌仅隔8米。整个那拉口战区,敌阵地高峰突起,我方处在中间较低位置,就像锅的底部,敌人俯视观察我方的一举一动,所以那拉口战区是非常危险的战区。
夜幕在炮声和雨声中降临,四周除炮**弹声,没有别的声音。我们急忙前行,快要出战壕时,看到前面就是一片草地。排长告诉我们,现在休息一下,马上我们要过百米生死线,这里是敌人火力封锁点,只有一条路,两边都是地雷。
我的脑海迅速出现张夫堂受伤的镜头,不由得胆寒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随着嗖嗖几枚炮**弹飞过,在我们右边的山边爆炸,我们迅速卧倒。排长彭德群急忙说:“拉开距离,快冲!”我们每间隔一米左右一个人,飞似地冲过这块沼泽地,炮火不停地在左右爆炸,我大口喘着粗气,拼命地跑过了这个要命的百米生死线。在别人的帮助下,我才爬上172高地。这里是营指挥所,有个防炮的工事,我们钻进去,放下背带,肩上被背带压得红红的深深的沟印,火燎燎地疼痛,全身已被汗水和雨水湿透,不一会儿身上就透着凉气,我不由得打起了冷激灵,嘴发乌,牙也跳起了舞。
此时,炮火依然激烈,雨水却小了。我们又背起了弹药,迅速摸着战壕前进。炮火在左右不停爆炸,我们先后经过169、149高地,前面翻过一段山石路,总算到达了168高地。这里离166高地非常近了,离敌人也不到300米。
我们在168高地的岩石囤兵洞里休息,两边的炮火不停地向前面166高地开火,爆炸声此起彼伏,报话机里传出前线哨位急切呼唤:“敌人上来了,快开炮!”这一切都在炮**弹的爆炸声中时隐时现。
夜幕降临,第一次冲锋开始了。我们背着弹药爬着翻过一道坎,前面就遇到竖起的2米多高的大石头,踩着石尖在大石头的缝隙中刚翻过大石头,就被敌人发现,密集的炮火伴随着“嗖嗖”的叫声向这边盖来,顿时在我前方的山坡炸开了火花。“快后撤”,不知谁喊了一声,队伍一阵大乱,我转身下了大石坡,借着炮**弹爆炸的亮光迅速返回。刚到168阵地洞口,有一个战士一跳一跳地跑了过来,他不幸踩上地雷自己还不知,只见一名战士跑了过去抱住他大哭:“班长,你的腿……”这一声,让班长应声倒下,我和大家一起急忙把他抬到洞里。医生迅速赶来抢救,只见这位战士右腿的后脚跟被地雷炸开,脚掌与脚跟连着一层皮,小腿的肉已炸得与骨头分离。医生急忙用止血钳伸进小腿炸开的肉内止血。
正在此时,前线高地再次用无线电呼叫:“弹药快用完了……”
我们再次集结,开始第二次冲锋。由于刚才的炮火将道路炸乱,我们背起弹药出洞不足十米,部队再次返回,走在前面两名战士又受伤了。
咋办?这样的强攻不行,伤亡太大,我们的情况迅速传到指挥部。首长要求我们今晚必须把弹药送上去,阵地上派人接我们。
经过简单的整理,借着炮火的光,进行第三次冲锋。由于天黑路滑,刚翻过大石头,在轰鸣的炮火中,一声战士的尖叫声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又有一名战士踩上了地雷……我们急忙后退返回。
这位战士被背了回来,他不仅腿被炸断,连生殖器也没能幸免,被炸成重伤。
连续三次没能冲上去,使我们有点心灰意冷。由于天越来越黑,我们又不熟悉阵地,加上路滑,战壕的四周布满了地雷,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炸成重伤或死亡。为了减轻伤亡,我们要求从166阵地上下来人带我们上去。此时,已是夜里12点多了……
也就是在今天下午4点左右,九连也开始执行军工任务,由于他们人员多,目标较大,刚到船头就遭到敌人炮火的覆盖,高射机枪也同时向这里射击。在轰鸣的炮声和弹雨中,大家迅速隐蔽,战友鹿秀斌敏捷的快速卧倒,在炮火的间隙急速向左侧的残破楼房滚去,刚到楼房边,他快速跃进楼房。与此同时,一发炮**弹正好落到他刚才卧倒的地方,炮**弹爆炸的冲击波伴随雨点一样的弹片从他的身边飞过,好在他躲过了一劫。战友李长安却不幸中弹,左小臂被一块弹片击穿,殷红的鲜血染红衣服。战友唐道军的钢盔左侧被弹片留下一个凹窝,差点击穿头部。
5月25日 ,依然是雨夜中。炮声、雨声,打破了“下雨天不打炮”神话。
连续3次没有上去,我们在168高地的洞里又急又饿又冷,从下午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一口热饭,我在洞里不由地向里面叫道:“有凤阳的战友吗?”突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和我一样高矮的战友:“我就是,我叫李明,卫生员。”
我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连忙说:“我是三机连的马玉章,我现在又冷又饿,能找点吃的吗?”
他二话没说,转身跑进洞里,不一会儿端出用铁皮罐头盒烧的稀饭。“老战友,就这点了,你暖和暖和吧”。我接过稀饭,三下五除二就吃个精光。“谢谢你!战友,老乡!”
战时的一点稀饭可比满桌山珍海味强多了,我永远忘不了你,我的好战友——李明。
我返回洞口不久,166高地的人终于下来了……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进行第四次冲锋,扛着弹药,慢慢地爬过一道坎,摸着路向前游动,刚翻过大石头,再次进入炮火区。为了不暴露目标,只好爬着往前走,炮**弹在周围炸成一片,我们对“轰轰”的爆炸声全没有感觉了。一点一点地爬,一步一步挪动,由于天太黑,速度太慢,我一抬头,发现前面没人了,我掉队了……
此时,我心中十分焦急,我到哪了?他们到哪了?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站起身子,背起弹药喊了起来:“有人吗?有人吗?”回答的只是炮火爆炸声。
我在心中祈祷着:“妈妈,保佑我吧!”
我豁出去了,为防止被地雷炸伤,我快步在白色的石头崖上跑了起来,炮**弹炸吧,大雨下吧,我顾不了这些,一口气,跑到大山的反面,我大声叫道“有人吗?有人吗?”可是,除了炸弹的硝烟糊味,没人回答。
我开始在白石头上跳着跑,因为那里不会有地雷。不多会儿,突然发现地面上有很多向上的竹签和铁丝网,我急忙转向左侧跑去,在一个洞沿边,有一个头顶有圆圈疙瘩的烂钢盔。“这是敌军的钢盔”,我心中说道:“我跑到敌人阵地了,不好!”我急忙转身往回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刚到一个上坡,突然,有人喊: “班长,我们在这里,那是雷区。”我吓得一身冷汗,急忙绕过去。“总算找到你们了”。我激动得不得了,急忙将弹药放下。
166高地的战友说:“你刚才跑到敌人高地上去了,我们还认为你是越南特工呢,要不是他们发现你,我们就开枪了,你命真大,那边都是雷区。”
我气喘吁吁地说:“我是走在白石头上的……”
完成了任务,告别了166高地的战友,我们急忙返回。到了168高地,我们又抬着一具烈士回到船头。
大石头、竹签、炮火、白石尖的路,这经历让我终身难忘,那位166的战友,你还好吗?
当我们回到驻地干田时,已是上午10点多了。
就在这天,九连鹿秀斌、唐道军等战友也冒着敌人的炮火到达了166高地。在这里,他遇到了老乡安虎芝,感到格外的亲切。安虎芝急忙把他们领进3号哨位,低声说:“你们千万不要出声,2号哨位离敌人只有30米,4号哨位离敌人不到15米,9号哨位离敌人仅7米。”他用手向前一指说,“那边就是敌人,你们可要小心点,平安回去。”他们分别时,安虎芝依依不舍,并送给鹿秀斌一袋熟米饭。可是,就在他们分别后不久,敌人的一颗罪恶的子弹炸开了安虎芝的肚子……他永远地留在了166高地,成为我家乡安徽凤阳籍烈士之一。他那谆谆的叮嘱:“那边就是敌人,你们可要平安回去呀……”成了他的遗言,那饱含深情的一袋熟米饭成为他牺牲前留给战友最珍贵的礼物……
炮火在不停地轰炸,雨总是时断时续。
从昨天下阵地,睡到今天还是感到全身没劲。由于战壕里的泥水灌到鞋里,脚上被磨出好多破损的地方,隐隐还有点痛。
连日来,敌人反扑较多,166及166无名高地告急,说是弹尽粮绝。三营的7、8、9连都在搞军工送东西,我们就在原地待命,随时准备上去。
经过几次上阵地,受到炮火的洗礼,我基本上感觉不到害怕了,好像大脑很傻,对周围的一切也没有啥感觉,不想事。以后战斗会咋样?我的想法就是,作为战士,叫干啥就干啥。这一切,都是这几年部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训练出来的。
但是,在我心里始终有一种念头,这次参战,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能入上党。像我这样出生在富农家庭里,能入党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家中几辈子都没有一个党员。
虽然,我天生胆子小,不论以后战斗怎样,我都会以一个勇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争取多立功,多杀敌,为家人争光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0-29 10:31:14编辑过]
以下是引用摆渡在2011-10-28 1:40:22的发言:
好文笔。仿佛看了一场激战片
同感!67军的战友终于上来了,为之欢呼!
以下是引用摆渡在2011-10-28 1:40:22的发言:
好文笔。仿佛看了一场激战片
再顶
以下是引用摆渡在2011-10-28 1:40:22的发言:
好文笔。仿佛看了一场激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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