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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的呼唤——(第二部)

作者:葛风


【第十五回】

宣传队 众女兵青春焕彩

通信连 俩老乡双喜临门

  新年伊始,江芦生被任命为有线排三班副班长。老班长罗学友被批准回家结婚,临走前的晚上,他拽着芦生坐在浅水塘坝下谈心:“江芦生,我回去后,班里的工作就由你主持了。不要忘了,有线排是咱们通信连出干部最多的地方,因为这里是全连最辛苦的兵种,只要你坚持下去,将来一定能穿上四个口袋,也不枉费你念了十几年书。”

  芦生说:“班长,我知道一开始你就对我好。提不提干我没有仔细想过,特别是这次从越南回来,我觉得我们更应该珍惜今后的生活。我只想把这几年的义务兵当好了,回去能有个工作,能让我妈妈衣食饱暖就行了。你不知道,我妈妈为了我和妹妹,孤灯守寡,吃了不少苦,我只想多陪在她身边,使她晚年有个安乐日子。”

  “是啊,老人们为儿女吃苦总是心甘情愿。我父母亲为了我结婚,把十几年的积蓄全部用了,只盖了一间土坯房——那就是我的新房。平时他(她)们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都要拿到集上去卖了攒起来。我们苏北平原的老百姓生活真苦,常年有玉米糊喝就不错了!”

  “班长,你是连队支部的组织委员,一定能提干,彻底改变你家里的生活水平!”芦生很同情班长。

  “别扯蛋了!这次连队批准我回家结婚,我估计我这个兵当不长了。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部队要我吃干饭哪?”

  “我看,好多老革命文化程度都不高呀。”

  “他们那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在越南,你未必还没有得出经验,现代战争打的是科学技术,必须有文化才行!呃,我记起来了,在越南时,你说你遇到了亲戚,现在该老实交代了吧?”

  “哦——”芦生就把遇到齐海燕的事以及她和芦花的关系说了一遍。

  “哈!我说江芦生,你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前途无量呀!日小妈,好事怎么全叫你一个人占了!?”

  “班长,你别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就凭你妈妈养育了军区后勤部长的女儿这一条,你就有足够的资本!要是论军衔,你妹妹就是将军的女儿,我的妈吔!”

  “班长,那是两码事。我妹妹的油粮户口关系已经转去南京了,她迟早是大城市的人。我贫民老百姓一个,不敢高攀。”这是芦生心里话。

  “那你妹妹为什么不走,?还在那穷地方服侍你妈妈,小子吔,你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片真心!我大老粗也说句文绉绉的话,那叫知恩投报,以身相许知道不?你不要在我面前装糊涂!”

  班长一边说,一边狠狠在芦生肩头擂了一拳。

  “我何尝不知道我妹妹的心思。我就是因为这个才逼她赶紧去南京,不要为了像你说的什么知恩投报,而跟我们吃苦受罪!”一提起这事,芦生就苦恼。

  “不管你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妹妹那个当将军的父亲能不能帮你的忙,就凭你的文化和为人,你小子也能在部队混出个名堂。但,你得听我老兄一句话——”班长欲言又止。

  “班长,有话你只管说。”

  “我这话来得粗——”班长还是没说出口。

  “嗨!班长,你今天怎么也像个我了,吞吞吐吐!”

  “好!你要记住,要真想在部队干一番事业,必须做到——后不翘尾巴,前不翘鸡巴!”

  芦生半天才领会班长的意思,不禁大笑。

  “你别好笑,这是我当兵多年的经验!”班长一本正经。

  春节十来天,是部队轻松快乐的日子。地方慰问团慰问演出,部队文工团巡廻演出,一个接一个,师部大礼堂每天晚上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师直单位的干部战士落得个一饱眼福。

  这天晚上,看了友邻部队南京炮兵九师宣传队演出的‘沙家浜’后,新到任的师政治部甘主任在接见完台上演出人员后,留住台下看演出的官兵说——

  “……同志们!大家看到了吧?人家九师的精彩演出告诉我们,工农兵占领舞台是完全可以的,也是大势所趋,也是当前我们部队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不能因为我们师刚刚从越南战场回来就落后兄弟部队。我们也要演革命样板戏,做革命接班人!他们九师这个‘沙家浜’的演员全部是我们当兵的,没有一个专业演员。我在炮兵的时候,就听说了‘九师三件宝,农场药厂阿庆嫂!’!我们师也要有自己的宣传队,也要排一本大戏。武的不行,我们来文的好不好?听说他们六十六师在排‘智取威虎山’,我们就排‘红灯记’好不好?我在接兵的时候就相当注意物色这方面的人才。希望师直和下面的团帮我们师政治部一起完成这个任务,千方百计物色有文艺特长的兵,不论干部战士,抽调到师宣传队来。我们一定不能落后兄弟部队,不能落后形势!”甘主任挥动着那独臂说得感慨激昂。

  十天后,芦生接到连队命令,要他到师部大礼堂报到,参加七十五师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芦生向连长说:“连长,班长还没有回来呢,班里的工作……”

  连长说:“普及样板戏的任务重要,刻不容缓。有线三班的事,连队知道安排。再说,罗学友班长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放心去报到吧!”

  运河边上,凛冽的寒风,把那一排排垂柳光秃秃的细枝条吹得左右摇摆。芦生抄小路,走盐碱地,脚底下溅起一阵阵白灰——那是盐碱从泥土里析出的结晶体。他巴不得几步赶到师部大礼堂,看看新战友,了解新任务。说实在的,自己是相当喜欢文艺的。要是不喜欢,那支短笛不会吹得那样好。在学校,最喜欢音乐课,跟音乐老师有不解之缘。学校舞台上那架旧钢琴,他也经常光顾——练指法,学声乐。要不是停课闹革命,他很可能去考音乐学院或者当音乐老师。命运有时捉弄人,让你在人生的路上走失,命运有时也惠顾人,让你又找回自己!他知道,这次参加师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定与那位独臂甘主任有关,因为,两次接触,给他的印象的确太深了。对此,芦生深信不疑。

  师部大礼堂到了。老远就看到,高高的台阶上,一排玻璃门头上挂着一条大横幅——‘演革命样板戏,做革命接班人’。大门下的台阶两边,各挺立着四棵翠绿的宝塔松。以前,总是晚上来这里,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就进了里面。今天,芦生来到这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切感。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在这里,在里面的那个舞台上度过多少时日。

  芦生信步上了台阶,进得门厅,只见东边厢房门口写着‘宣传队办公室’,西边厢房边写着‘女兵宿舍’。芦生双手紧了紧背包带,整理一下棉军帽,在门口大喊一声:“报告!”

  “请进来。”一个女兵的声音。

  芦生走到一张大办公桌前,那里坐着两个女兵。一个低着头在看一本书。一个脸膛白白净净的女兵抬起头,看着芦生问:“你是那个团的?”

  “报告!我是师直通信连江芦生。”芦生敬礼回答。

  “呃呃!你不要——”那白脸女兵慌忙从桌上拿起帽子戴上,回敬了一个不太熟练的军礼。

  “呀!是江芦生,你真的来啦!”,那个看书的女兵一听芦生的名字,立即把书一放,跑到芦生面前,帮他取背包。“快快!坐下休息休息!马冬妮,这就是江芦生,我跟你说的,他一定会来!”

  “江丽娜!是你?!你们是宣传队的领导?”芦生惊奇地问。

  “嗨!刚才被你搞了个措手不及!我们是什么领导?我们是在这里接待报名的!”那个叫马冬妮的女兵端来一杯水,送到芦生手上。芦生抬头一看,这女兵的脸蛋白净秀丽,天生一个演员的相貌。

  “江芦生,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你的好朋友,我们学校的男高音也当了兵,并且也参加了我们师宣传队!你猜是谁?”江丽娜兴奋地说。

  “是谁?你说哪个男高音?”芦生也高兴地问,但一时还猜不出。同学里的男高音最好的是邱鹏,难道他真的也当了兵!?芦生简直不敢相信。

  “还猜不出来!告诉你,是邱鹏!并且他要扮演李玉和!你不相信吧?我马上带你去看!”江丽娜好像很激动。

  “嗨!真想不到,这太好啦!他个子高,嗓子好,演李玉和真是最合适不过!”

  芦生想,邱鹏的外貌完全符合李玉和高大完美的英雄形象。他不禁暗自好笑,不会是那个甘主任单独去把球鹏物色来的吧?

  来到大礼堂后面的一排宿舍前,芦生老远就看见窗子里,一个大个子新兵在埋头看书。

  “邱鹏!你看谁来啦?”江丽娜高声喊。

  那邱鹏从宿舍里跑出来,认了芦生老半天,才惊奇地大喊一声“江、芦、生?!江芦生!真是你呀!”就一把抱住芦生不放。一本书从他手里掉下来,芦生低头一看,那书封面上有一个穿红衣服梳单辫子女孩,高举一盏灯,书名是《红灯记》。

  是晚,邱鹏把芦生家里的事一一向他讲。当说到芦花被人欺负,母亲她们在小孤山躲水灾时,芦生感觉一阵阵心痛,眼泪止不住要往下淌!

  宛若是一个专业文艺团体,早操后,大礼堂周围各个角落顿时热闹起来——练嗓子的,对台词的,拉琴吹号的,此起彼伏。那打击乐更是在舞台上震耳欲聋。芦生夹着乐谱,拎着套笛盒和谱架,想找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仔细看看‘红灯记’的前奏——他发现,这个戏的前奏是用‘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的旋律改编的,虽然比较简单,但是节奏却相当快,基本上是十六分音符的。在化妆室门外的台阶上,他用一张纸垫着坐下,就一门心思默记那谱子。

  正在那里念念有词,宣传队的队长鲍干事拎着一架红绿相间的手风琴过来了,他笑着说:“江芦生,你看看这手风琴还能用不?是‘捷克’的,放在仓库里很多年没人动过。”

  芦生说:“鲍干事,我不是吹笛子吗?手风琴我真不会。”

  “不会就学嘛,哪个从娘肚子出来就会?”

  “这手风琴不像其他乐器,没有老师指点,没有基本功是拉不好的。大城市的孩子都是从小在少年宫练起。我们半路出家恐怕真不行!”芦生说。

  “听邱鹏说,你在学校玩过钢琴,都是键盘乐器,你试试。乐队没有校音器,先就用这个校校音。”鲍干事把手风琴放在芦生怀里,刚要转身走,又回来说:“哦,想起来了!我们驻地附近的县棉麻厂,有一位从南京军区歌舞团下放劳动改造的‘音乐大尉’叫王强,擅长黑管、手风琴、萨克斯和爵士钢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见他。你可以每天早上跑步去他那里,向他请教。但要注意,只能学习琴,不能跟他讨论其他问题!”鲍干事郑重地说。

  “为什么?”芦生问。

  “那你就别问了!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劳动改造呢!”

  “哦——”

  “你主要是笛子,谱子里没有笛子的地方,用手风琴烘托一下气氛。唉,现在人手紧缺,要一兵多能,说不定,你还要扮演交通员呢!等以后人员物色齐了,我这个队长就轻松了!”

  芦生无奈地笑笑,就摆弄起那个旧手风琴来。

  这天,宣传队召开第一次全体人员会议。这是女兵第一次全体公开亮相。她们一共六个人,坐在观众席前排,一个个红颜旺色发天真烂漫英姿焕发眉飞色舞无拘无束——一群来自部队干部家的宝贝女儿。

  “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马上开会啦!”鲍干事制止了正在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女兵们,“请宣传科杨科长讲话——”

  杨科长虽也穿一身军装,但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很有学者风度的人,举止温文儒雅,讲话时声音浑厚略带沙哑:“同志们,到今天为止,我们这个戏的班子总算搭了个八九不离十了。搞整台的样板戏我们都是外行,但是怎么办呢?非得逼鸭子上架,让我们这些原来只会打呱嗒板的人来排演大型剧目,我心里惶惶地,没有底呀同志们!不知道大家心里有没有数?都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我们都是上了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战士,怎么办?要我们占领舞台我们就来占吧!这些天,大家辛苦了,演员背台词,练唱腔,乐队熟悉乐谱,敲锣鼓点子,这样还是不行的,都是打锣卖糖,各顾各行。现在的关键是要合成,要凑起来,成为一个整体,这就难了!现在,演员里‘三代人’——李玉和,李铁梅,李奶奶有了,乐队里‘三大件’也有了,其他的配角,其他的乐器也要配齐。我们就是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这台戏给弄出来。我们不和那些专业的比,我们只能自己排,自己演,自己看!我们能比得过人家吗?不说别的,就说‘样板戏’里那个演‘鸠山’的袁世海吧,人家是京剧世家出身,郝派艺术的主要继承人。人家在台上的时间,恐怕比我们在坐的所有战士的年龄都长!呃——鲍干事,演‘鸠山’的人找到了吗?”杨科长侃侃而谈,忽然转脸问鲍干事。

  “还没有。”鲍干事愁眉苦脸,“这样外貌和体型的人在我们部队还真难找——你看看,要大头,要秃顶,还要有福肚,还要好嗓子……”

  鲍干事的话,说得那几个女兵前俯后仰的大笑。

  “秃顶倒好搞,到时候剃光头或者戴头套。我看不能再拖了,赶紧通知下面各团宣传股,下连队找人!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这么一个角色!师政治部已经和南京市京剧团联系好了,跟他们‘红灯记’的班子对口学习。下个月,我们宣传队全部要去南京,住炮兵招待所,用一个月时间,把‘红灯记’排练成功!”

  一席话,说得女兵们喜笑颜开拍手打掌。

  “报告!请问江芦生同志在吗?”忽然,从观众席后排传出一个声音,这声音芦生觉得好熟悉!他转脸望去,一时竟认不出是谁。

  “你是谁?”鲍干事问。

  “报告首长!我是通信连修理所所长余洪水,连队有要事通知江芦生!”

  “哦,江芦生,你去一下!”

  芦生就离开座位,把余洪水拉出大礼堂。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哪里弄一件四个口袋穿?”江芦生把余洪水拽到宣传队办公室,仔细看这个老乡,只见他——面色红润,肥头大耳,还挺了个将军肚。那顶棉帽遮不住整个脑袋,露出光秃秃的前额。这会儿,他紧紧抓住芦生的手,眼泪汪汪,脸上却好像是在笑。

  “呃,你说话呀!你什么时候出院回来啦?你的脑袋没有问题吧?你看你,养的膘皮肉满,我快认不出你啦?我看看你的头——”

  那余洪水摘下棉帽,任芦生看——那大大的脑袋上,竟然没有一丝头发。忽然,他一把抱住芦生真的大哭起来:“我的好兄弟呀,让你说中啦!我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呃呃,你好好说嘛!”

  原来,这余洪水在广西省军区医院做了取弹片的手术,现在恢复良好,回到部队,立即被任命为连队修理所所长!他还带来一个特好的消息——芦生也同时被任命为有线排排长了!

  “你别拿我开心了!”芦生简直不敢相信。

  “这事也能乱说吗?连长当着全连宣布的,我是提前来告诉你!江芦生,我们总算有出头之日啦!”

  “你看你,又在说糊涂话!”

  “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整整一晚上没有睡觉。刚才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向家里拍了电报,告知了我们俩提干的事。”

  芦生一时沉默不语。

  “还有两件事,”余洪水从下面大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从南京寄过来的,不知道你南京还有什么亲戚朋友?”他又拿出两个红皮熟鸡蛋,说“这是你们班长给你的,他已经退伍了。这鸡蛋是他结婚时,他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他临走时叫我送给你,叫你一定要安心在部队好好干,不要忘记他给你说的话。”

  接过那两个鸡蛋,芦生的禁不住一阵阵鼻子发酸,眼泪就要往下掉。他很愧疚,没有能去送送这个令自己永远难忘的兄长似的老班长!

  “呃,江芦生!你这位战友来干什么?我看他——”正在这时,杨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办公室,他饶有兴趣地在余洪水周围打转转,仔细观察着。忽然,他一拍巴掌,高兴地大声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成的一个‘鸠山’在面前摆着,再也不用兴师动众啦!”

  “芦生,这位首长说什么来着?什么‘鸠山’?什么兴师动众?”余洪水被杨科长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芦生后退几步,仔细端详着光头的余洪水,也不禁大笑起来。

  江芦生:你好!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真不知道是叫你哥哥还是叫你同志?从越南回来,我就回家探亲了。在家里,我把你救了我的事向爸爸妈妈都说了。我妈妈说你忠厚老实,淳朴善良。我爸爸说你有文化,这次在越南表现很好,叫你要争取进步,要做好在部队干一辈子的准备。总之,爸爸妈妈对你的印象特好!不知道你现在解决组织问题没有?是不是干部苗子?我本来想来你们部队看你,但是,妈妈不同意,只叫我写封信代表她和爸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芦生,听妈妈的口气,姐姐芦花很喜欢你,这使我深感不安!因为,从小到大,你和她只是兄妹关系,那是一种亲情。这种感情是人世间最崇高的感情,是任何别的感情所不能替代的。如果把这种感情改变成别的感情(包括爱情),那就很悲哀,就不会被周围的人所接受,甚至要被周围的人包括亲友指责,相信你比我懂,相信你不会让你们那里的乡亲们笑话!你说是吧?

  芦生,我姐姐在你们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在应该让她回到南京来,回到她亲生的爸爸妈妈身边,重新安排她今后的生活。她没有文化,没有教养,一切都应该来南京从头学起。如果继续在乡下呆下去,那她一生就更可怜!你说是吧?相信你不忍心让她这样下去。

  好,我今天就只写这么多,一句话,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安排一下你今后的人生,因为从现在起,有一个人在时时刻刻关注着你——这个人就是我,你妹妹的‘妹妹’!

  拆开余洪水送来的信,芦生看到了以上内容。信的结尾,还用笔勾画了一只飞翔的海燕!芦生知道,这是齐海燕的信,想不到这位娇气稚嫩的女兵讲出来的话还一套一套的,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那么坦率地跟自己讨论亲情爱情之类的话题。他不觉好笑。他想回她一封信,但是,写什么呢?自己一时还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那些‘你说是吧’?总不能也像她一样在信里写那些敏感的字眼。但是,信还是一定要回的。他想起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决定用它来鼓励她要成熟,要勇敢,要正确地对待人生的风浪,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迷住了眼睛。他拿出一张信纸,一边默默背诵,一边工工整整地写下——

  海燕(高尔基)——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海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们在大海上飞窜,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海鸭也在呻吟着,——它们这些海鸭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蠢笨的企鹅,胆怯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悬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飞翔!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波浪一边唱歌,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恶恨恨地将它们甩到悬崖上,把这些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碎末。看吧,它飞舞着,象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在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这个敏感的精灵,——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狂风吼叫……雷声轰响……一堆堆乌云,象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象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完了,他还想在纸上写些别的话,但是能写什么呢?无话可说。就这样只在落笔处写下‘江芦生’三个字。把这封特殊的信装进信封,按来信的地址寄过去,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